荒树

　　每座城市都有它的历史，都有岁月累积起的独特韵味和特殊的文化品格、精神气质，有人评之为北京大气，上海奢华，天津幽默，南京伤感，西安古朴，苏州精致，重庆火爆……

　　那么成都呢？人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给了它这样的评语——悠闲。

　　来成都工作生活整整四年了，从最初的迷茫不解到如今的眷恋热爱，成都给我的印象却绝非悠闲那样简单。

　　北京大学有位教授讲过这样一段话：“在北京，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叹——人为什么要这样活？但是在成都，这样的感叹变成了——人原来可以这样活！”

　　北京于我并不陌生，四年的大学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。工作后亦常去开会，汇报工作，听取指示。那是千年古都，共和国的心脏，首善之地，它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城市，它的属民为什么要那样活，不是我能随便置喙的。而成都，作为我的第二故乡，倒是可以置笔一二的。

　　成都，两千多年前因周太王感叹它“一年成聚，两年成邑，三年成都”而得名，又称蓉城、锦城。是全国十大古都，历史文化名城，是古蜀文明的发祥地，自古即有“天府之国”的美誉。千年的岁月累积赋予了这座城市与众不同的城市品格，独树一帜的城市韵味。

　　悠远，却无包袱

　　在黄河岸边的文明篝火星星点点燃起之前，中华文明的曙光可能就已经照拂在成都平原了。三星耀世，金沙云起，我们可以自豪地宣告五千年文明的确认无疑。可惜的是，这灿烂的文明如先人的肉体一样随风化去，杳然黄鹤，没有留下片言只语，为我们留下的是无尽的猜想与遐思。可堪告慰的是，先祖的遗迹为这座城市留下了古朴的韵味，却没有留下历史的包袱。留下的都是财富，不是包袱——那座拦洪蓄水、分洪导流的千年水利工程都江堰，至今仍在造福广袤的成都平原；草堂的墨韵，酒窖的浓香，至今还令我们流连忘返。它们不像某些古老的工程遗迹，纯属食之无味、弃之可惜的鸡肋。

　　所以，成都这座城市是古老又年轻，清贫又富裕的，没有背负让一些城市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历史包袱。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包容，海纳百川

　　“成都，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”。绝不止于它的美食、美景、美女，更重要的在于它包容的胸襟。迁客骚人，贩夫走卒，五行八作，士农工商，都可以在这里安身立命，开枝散叶，繁衍生息，各展所能。有人说是“湖广填四川”造就了这种包容，我以为这是本末倒置了。湖广填四川，所填之人能够化为蜀人而未像某些地方形成客土之争，恰是包容的结果而不是包容的肇基。

　　如今的成都更是张开博大的胸怀，欢迎四方来客、八方俊杰，近十年平均每年58万人口的涌入就是明证。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循规，不逾矩

　　孔子曰：“七十而从心所欲，不逾矩。”这是饱经沧桑后的人生感悟。这时的不逾矩，不是不敢，也不是不能，而是不想了。这是境界。成都就是具有这种境界的城市。常常有人会问：“成都这样一座休闲、慵懒的城市，是怎样实现如此快速发展的呢？”循规——在应该干的时候干好应该干的事，这应该是在踩分点上的答案。成都人在工作时是认真的、快节奏、高效率的，大家自觉地遵守工作纪律和职业操守。将道德感融入职业，这不仅仅是老老实实做人，同时也是在踏踏实实做事。读过书、考过大学的人都会认同这样的观点：课堂上不认真听讲，靠课后点灯熬油是成不了好学生的，只有好学生的课余生活才会真正的丰富多彩。成都是座大课堂，成都人都是好学生，课上认真，课后悠闲。

　　遵守法度者最幸福，也最有成就！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平等，无鸿沟

　　80多年前，美国一位老市长曾经发出直指人心的感慨，一个人为金钱犯罪，这个人有罪；为面包犯罪，这个社会有罪；为了尊严犯罪，所有人都有罪。在不平等的社会里，犯罪是不可避免的。

　　成都，官民有分界，贫富有分野，却无鸿沟。尤其让我感慨的是，双休日、节假日，在乡间的民宿里，郊外的农家乐里，甚至街边的“苍蝇馆子”里，驾车的，骑电动车的，踩单车的各色人等云集于此、间杂其中，吃着同样的农家土菜，你喝你的老酒，我干我的鲜啤，饭后你品你的清茶，我打我的麻将，保持着合理的距离，保持着各自的尊严。相互间没有攀比，没有艳羡，没有鄙夷，一派悠闲的田园图景。

　　多么难得的平等！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沉静，不浮躁

　　“他强由他强，清风拂山岗。他横由他横，明月照大江”——成都就如真正的太极宗师一般，渊渟岳峙，沉静巍然，抱元守一，劲力内敛。绝不会四处吹嘘能一拳断岳，铁腿裂天，一遇高手，灰头土脸。

　　真正的强者不贬低别人，也不小看自己，而是在默默做好自己的事，顺境不狂妄，逆境不消沉，任何时候都坦然沉静。你可曾在成都的大街小巷看到大干快上式的口号标语？你又可曾见成都在疫情几度来袭时的张皇失措？一个个骄人的业绩面前，它依旧是淡定、从容自若的。

　　“每临大事有静气”——成都一直在静静地干事，在沉静中前进！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自信，不张扬

　　千载为“都”，文华灿灿却自信内敛、不事张扬，这是成都的文化品质。杜甫有诗云：“蜂蝶纷纷过墙去，却疑春色在邻家。”这写的就是成都：墙里开花墙外香——香飘墙外且由它，花终究是在墙里的。蜂蝶逐花这是它们的天性，在邻家院落面对一地黄叶再度飞回新花绽放的故园也是它们的天性。我自新花替旧蕊，不信蜂蝶不还家——这却是成都的自信。在“某某故里”“某朝古都”“大美某某”“好客某某”充斥广宣之时，你可曾见过成都的肆意张扬？是它没有诞育过名人？是它不曾为都城？还是它不大美不好客？不是吧！酒美不怕巷子深——宾客如云，游人如织就是最好的注解。有人说，成都就像盖碗茶。确实，上有盖，中有碗，下有托，一色的青花瓷，不张不扬，不温不火，不徐不疾。合盖，是质朴素雅的茶具，开盖，是徐徐升腾的茶香。

　　文而不史，质而不野，文质彬彬。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简约，不尚奢华

　　成都作为一座快速发展，人口超两千万的新一线超大城市，走近它，你却感受不到一丝丝暴发的痕迹。简约、质朴、平实是这座城市更加吸引人的底色。引申至它的属民，这里少有招摇的豪车、豪宅，少有骄狂的官二代、富二代。公园一样的城市里，多的是市民共享的绿道，孩子们嬉戏的乐园，是画眉婉转，沙鸥翔集，是春兰秋菊，夏荷冬梅。一切都那么自然，那么和谐。

　　简约而不简单，繁华却不奢华。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安逸，不废创新

　　在成都，安逸、巴适是追求，也是现实。这安逸不是源自“金樽美酒斗十千”，也不是“玉盘珍羞直万钱”，更不是华盖香车、美女如云，而是基于现实、专注于内心的幸福与满足。一缕阳光，一杯清茶，一桌麻将，一壶老酒，足矣。特别是追求安逸的成都人充分发挥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创造力——普通不过的豆瓣被酿成了川菜的灵魂，寻常不过的榨菜被腌制成世人追捧的“国菜”，被嫌弃的废片（边角料）、家常的豆腐升格为招牌菜肴“夫妻肺片”“麻婆豆腐”，就连名臣丁宝桢发明的“宫保鸡丁”也取自百姓享用得起的普通食材。

　　如此的安逸才是真正的，可持久的安逸！这就是成都！

　　这就是成都

　　九天开出一成都，万户千门入画图。这就是成都——悠远、包容、循规、平等、沉静、自信、简约、安逸构筑起城市格调，它的属民工作时的快捷、认真，休闲时的舒缓、慵懒支撑起城市性格。它们共同绘成这座城市靓丽的风景线，成为口口相传的城市名片。这是一座跳动着平常心的拥有事业与生活双重快乐的城市，是踏着凌波微步似缓实疾优雅前行的城市。

　　人是可以这样活的。因为这里是成都！

　　（作者单位：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）